江南的老房子是一段旧时光。布满苔藓的青石板路。巷弄里门窗幽深。灰白墙壁斑驳已不知年岁。屋瓦青黛深碧，雨季总会长出瓦松来。
这大约是十多二十年前的样子，现在保留下来的古镇寺庙或者还会有这样的景象，城市面貌越来越新，不再容易见到。
瓦松这样在瓦缝墙壁间生存的小植物，也渐渐成为一种村庄山野里才有的风景。
彼时还是春夏雨季随处可见的肉质植物，一番烟雨之后，屋顶，墙壁，石桥，偏僻一隅，渐渐冒出这些如笋一般的小精灵来。针状肉质叶片绿中带紫，透明莹润，初时形如莲花合抱，渐渐如狼爪，开花时不盈一尺，却挺拔向天，清俊如松，层如宝塔。民间叫做岩笋，狼爪子，向天草，瓦莲花，瓦楞草，瓦宝塔……都是些简单质朴的名字。
瓦松为景天科瓦松属植物，有很多，在江南老房子上大多是瓦松与晚红瓦松一类，生长时如石莲天降，似无根植物，所以也叫作屋上无根草。也有诗意如瓦霜之名，青青石中莲，点点瓦上霜，十分妥帖。但最感怀最能道明瓦松这样事物的称呼，却是“昨叶荷草”，四字已如诗，昨叶不是昨天的叶，而是去岁如昨，经年之叶。瓦松岁末便在残雪初消之际生出小鳞茎，形如松球，合抱叶片排列精美如画。在次年初春之后慢慢伸展开来，叶片次第交错，如同荷莲，但却不是真的贵如荷，而是平凡草，是万家灯火中莹莹一抹微光。
寥寥四个字已写尽瓦松的流转时光，变换形态，人间烟火。才知道古人命名之好是真的好。
瓦松多生于江南，生比屋高却命薄如纸，干旱季节种子藏匿墙沟瓦缝中，雨季一来迅速生长，不多久便开出一穗粉白色小花，或在墙壁间稀松几株，或在屋顶上披如锦绣，几十日便会枯败，随着雨季结束而老去，不再荣华。或者这也是昨叶荷的另一层意思。
也许一些孩子来说，幼时并不关心这样的情致，只记得瓦楞草是不一样的零嘴，瓦松幼小鳞茎吃起来稍有酸甜，是景天科中能入口一尝的植物，有些地方会叫做酸塔，酸溜溜也是源于此吧。
瓦松小鳞茎
瓦松属小鳞茎
古时也有瓦松描述，却各有不同。唐李晔把它当做寄居高位的志士，写它“接栋临双阙，连甍近九重。宁知深涧底，霜雪岁兼封。”同朝的郑谷却拿它做菊花陪衬，写“王孙莫把比蓬蒿，九日枝枝近鬓毛。露湿秋香满池岸，由来不羡瓦松高。”彼时的古人大多认为瓦松“高不及尺，下才如寸”至“桐君莫赏，梓匠难甄。”桐君是医生，梓匠是木匠，意指都不喜欢瓦松“在人无用，在物无成。”但实际却不是这样，瓦松在药可医人，在物可宜人。上面两位一个满嘴利禄，一个满心狭隘，着实大俗人，做诗平平倒也罢了，认知也有限，只知欣赏春花秋菊这般明媚之物，却不知平凡中自见真章，民间自有大气象，可惜可叹。
故而更喜民间诗人陈村顽两首七绝：“瓦缝立身何畏艰？玉躯也敢傲霜寒。莫叹不敌青松伟，风格从来无二般。”“琼枝浑似不经风，赤胆何妨济世穷。利斧骄阳双洗礼，一株灵药荐神农。”
瓦松安身立命于市井之间，平凡如常人，只需缝隙一点养分便可生长，霜寒也好贫瘠也罢，纵是微弱矮小不盈一尺，也活出青松一般的脊梁，莲花一般的出尘。若说平凡的我们是大千人世的芸芸烟火色，那么瓦松便是江南之地白墙石缝间的一檐青黛色。
所以生命或者微小，生活或者艰苦，诸事不由人愿，但都可以如瓦松这般，在大千世界万家屋瓴寻到一处自己的安身之所，释放自己微弱的光芒。
END
版权说明：本文部分图片资料来源于网络，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，向原作者致敬。若有侵权，请于此北京治疗白癜风最有名的医院北京白癜风治疗价格
推荐文章
热点文章
